图：宋佳在《人世间》中饰演周蓉。

　　近期，电视剧《人世间》引发了全民追剧热潮。作为一部全景式、长跨度反映中国百姓生活的作品，该剧以现实主义的精神、张弛有度的叙事、敞亮饱满的情感，描摹了可感可叹的世间悲欢，书写了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，给人以直面生活的勇气和力量。

　　与同名小说相比，电视剧更明显地把叙事视角和主线交给了周秉昆。周家三个孩子的人生际遇各不相同，老大秉义娶了郝省长的女儿冬梅，投身仕途；老二周蓉毕业于北大，成为清高而有才华的大学教授，丈夫冯化成则是著名诗人；相比于哥哥姐姐的阶层跃升，老三周秉昆一直没离开“光字片”，和出身更贫寒的妻子郑娟，一起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。也正因如此，该剧通过聚焦那些属于秉昆的岁月，在题材内涵最丰沃处打下了一口深井，引来汩汩清泉，滋润着观者的心灵。

　　人生的善恶之辨

　　秉昆的生活看似平平无奇，实则强劲地回响着“何为善、何为恶”的古老拷问。当然，周秉义、周蓉也以各自人生回答着善恶之辨。不过，他们所处社会阶层的烟火气过于稀薄，使他们的答案显得抽象。每当镜头转向秉昆的家，哪怕是“光字片”破旧的小院，也让人感到敞亮、热乎、踏实；一旦切换到秉义住的郝家或者周蓉的家，画面就变得严肃甚至冷飒，空气里带着些许紧张。这提示观者：周家三兄妹身上都流淌着善良本性，但秉义和周蓉的生活被宏大观念支配，无论是秉义勤勉奉公的从政之路，还是周蓉不随波逐流的文人气节，都给他们的善良涂上了理性选择的油彩。

　　秉昆则不然，他顺应内心，率性而为，以烟火气十足的生活，把善良还原为一种饱满丰富的情感、一种热气腾腾的冲动、一种让人羨慕的生活方式。毋庸置疑，不同类型的善良都是社会的宝贵财富。但若非要做个选择，我想，很多人会说“吾从昆”。毕竟，谁不希望生活里的善良有形有状、触手可及呢？

　　我以为，“周秉昆”这个人物堪称当代文艺重要收获之一。他塑造了“六○后”“七○后”普通中国人的一种典型形象。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青少年时期学业被耽误、人生被搁浅；步入中年之后，又在改革的阵痛、社会的转型、文化的调适中经历着茫然、彷徨甚或顿挫，他们承受着时代断裂之痛，却扛起了生活延续之责，如周秉昆那样，坚守着最朴素的良知，抵御着生命里的动荡，诠释着道义、勇气和爱情，并以此告诉人们：做一个好人，是生命与世界的约定，也是生活所要求与所赋予的最大希望。

　　缓释的现实主义

　　《人世间》无疑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力作。它不吝惜笔墨铺陈生活的暖流、岁月的温润，却也没有回避时代风云下涌动的矛盾，及其给平凡生活造成的冲击、尴尬甚至创痛。剧集以周家的聚散为重心，推动时代大变迁和小人物的生活互文互释，实现了现实主义的艺术诉求的“软着陆”，以“缓释”的方式，表达了对人性复杂的反思，以及中国社会变迁的关怀。

　　全剧开篇的一九六九年，周家面临着从“聚”到“散”的考验。父亲周志刚支援“三线”建设，秉义和周蓉当知青分赴兵团和贵州，家里只剩下“老疙瘩”秉昆和母亲相依为命。这种状况持续到一九八○年春节，全家才再一次团聚在“光字片”。在这十一年间，三个孩子分别与所爱之人结婚，有了自己的事业，而周母从昏迷到甦醒，更像是周家画出上升曲线的某种隐喻。然而，悲欢相倚互生，这次团圆实现了由“散”到“聚”合家欢，却也把剧中人推入了失乐园。

　　我以为，这是全剧最重要的转折点。从这里开始，此前浓郁的抒情笔调被稀释，剧集以犀利的姿态，切入人心深处，揭开了人类悲欢并不相通的冷峻现实。更严酷的冲击则是，当年强奸郑娟的骆士宾出狱后，以成功人士身份回到吉春，威逼利诱要从郑娟和秉昆手中夺回周楠。咄咄逼人的骆士宾背后，固有血缘眷恋、情感补偿的因素，更多却是金钱、权谋对生活的算计和威压。郑娟，这个在事实上充当周家“定风珠”的女人，曾多少次平静渡过窘迫艰难之境，此时却前所未有的慌张起来。她、秉昆以及周楠的抉择，描摹出时代浪潮下的人心浮动，更写出了渺小个体面对风浪时的良知坚守和精神主动，从而提升了作品的思想性和道德感，也让现实主义的艺术魅力充分散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