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图:香港话剧团《半桶水》剧照。
去年3月,香港话剧团于自家的黑盒剧场,搭场景演出《半桶水》。该剧由演而优则编的许晋邦,伙拍近年崭露锋芒的卢宜敬,组成新锐的编剧、导演搭档,虽然只是小剧场形式制作,但开演后渐渐有了口碑,往后场次,招徕不少捧场客观赏,笔者也是其一位,庆幸没有后知后觉,因为《半桶水》后来一举赢得第15届“香港小剧场奖”最佳整体演出、最佳剧本及最佳导演;第33届“香港舞台剧奖”最佳剧本及最佳导演(喜剧/闹剧);“IATC(HK)剧评人奖2024”年度导演奖。
香港话剧团反应也快,急急安排一年后重演,先赴佛山、上海、北京巡演,至于香港演出舞台,则从去年的黑盒剧场,搬到屯门大会堂文娱厅,满足更多观众需要。\羽 羊
《半桶水》时代背景为“伪”文艺复兴时期,但只得一个四男共处的陋室场景,毋须换景,主要通过妙语连珠啖落有味的对白,交代剧情和建立思辩,规模不大,而且题材荒诞,愈甩漏愈精糙反而愈好,加上有点戏中戏元素,搬上大舞台,若太过精雕细琢,未必合适。不过屯门大会堂文娱厅舞台空间不大,而且观众一眼就看到舞台左右两侧高悬“出口”灯牌,已有先天性的间离效果。演出大部分时间由黑色布幕作为背景,所有布景道具,由一个个有辘箱子组合拼砌,木块拆下来成了画布画板,演员(高翰文)也可以藏在箱子里,可拆可装能收能放,运转乾坤扭尽六壬,只是看着他们弄什么出来搞什么鬼,已有一定的娱乐性。
相对去年的黑盒演出,由布与铁架营造简陋感,气氛不一样了,但重演版本难免多了一份精准巧妙,若问哪个更适合《半桶水》的故事,不同人有不同答案。
据许晋邦解画,《半桶水》是他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写出来,故事通过一个荒诞情景,叩问艺术意义与本质、人生如何论成败,还有各种质疑,如果以正剧的形式,正经八百抛出各种大道理,肯定变得“讲经”老掉牙,或有反效果,但嬉笑怒骂,自我嘲讽自我怀疑,观众更易听进心底里。
“半杯水”与“半吊子”
四位“洋人”主角都是“半桶水”之人:不获灵感之神眷顾的作家写不出一只字,画家卖不出一幅画,口才了得的商人总是谈不成生意,低级厨子不获拿镬铲机会不懂下厨,最后更因生意不景被老板裁掉。他们总是因为各种理由(借口?),只把事情做一半,或者开了头没了下文,“半桶水”注定无法向上流,即使同住一室、称兄道弟,但合四人之力,似乎也改变不了命运。半杯水尚且可以注满成一杯水,视乎观点与角度,但“半桶水”难道永远只能是半吊子?
四人不只能力有限,说话也“半桶水”,既然是“洋人”,把广东话说得不鹹不淡也合情合理,简直是神来之笔,诸多笑位也从此而起,譬如兄弟结拜(“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愿能同年同月同日死”)、割席绝交(“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”)的时候,原来讲不正、讲得正的设换,便是“翻译”,叫人拍案叫绝。
自嘲贯穿整部剧
电影是梦工场,戏剧也是制造假象的艺术,观众明明知道角色由演员扮演,明明知道场景是搭建出来,但在入戏和出戏之间得到欢愉和反思,在假的世界得到真的情感,这是剧场艺术的魔法。编剧作为艺术工作者的自嘲,还有对艺术的讽刺和质疑,贯穿整套剧。
心水清的观众,当然知道,四位角色就是编剧的自我分裂,他们自我对话,字里行间,尽是他的憧憬、怨怼、嘲讽、假设、质疑、遗憾、坚持、妥协,还有信仰。“如果你好钟意一件事,就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放弃”,是其中一句耐人寻味的台词,该剧也以作家一句“我放弃喇”作结,仿佛道出残酷现实的困境,还有自我和解。演员最后把所有道具重新砌成箱子逐个推走,还原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演出空间,黑色布幕落下,露出文娱厅实景原貌,仿佛再一次提醒观众:对啊,那只是一场戏啊。